杨善最终没有去住空房,而是直接借了符申屋里的床睡上了午觉。

    “无所谓,我不是老住你府里嘛,没怎么用过这床,再说这屋子的布置算是这里最好的了,肯定是在这儿睡最舒服。”

    为了身体尽快恢复,睡张好些的床也是必要的。他勉强接受了符申的这番说辞,又嘀咕了一句“你也知道自己老住我那儿啊?”——不过也仅限于此了,他没空抱怨太多,几乎是沾着了床就倒头大睡,任谁都看得出他已经疲惫至极。

    还是有些太逞强了吧。符申轻手轻脚走至床边,打量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有些后悔当初没拦着他立刻回去巡街的决定了。他将那人胡乱铺开的被子掖好,视线落在脖颈那道细细的肉疤上,眼神暗了暗,随后坐回桌边,捧着那让他头疼的账本再次看了起来。

    于是杨善醒的时候,再次见到了一个愁眉不展的符申。外头大概正是日落时分,橘黄的阳光斜斜洒进来,把屋里染得很是暖和,他窝在被子里没动,放纵自己又躺了一会儿后,才撑着床铺慢慢起身,一边问道:“大夫还没来?”

    沉浸在一堆数字里的符申这才察觉他醒了,他将手中的账本放下,倒了杯温水后起身给杨善送过去,挠了挠头有些歉意应道:“嗯,刚有人来传话,说他半路遇到了别的病人,先去给人看了,晚上再过来。”

    “是吗,那就晚上的。”杨善倒是不介意这个,他小口喝着水,视线扫过桌上堆着的几叠厚厚账簿和一个拨弄得乱七八糟的算盘,恍然大悟似的惊讶道:“所以能让符大侠如此苦恼的,居然是一堆账本?偌大一个玄阴教,还需要教主亲自来算账么?”

    被戳破的窘迫让符申不由红了红脸。“自然有的是人会看,只是我这个教主本来就来得突兀,如果什么也不帮衬处理,只使唤他们做这儿做那儿的,未免不太合适,一旦人心不服,落人话柄就等于留下后患了。”

    他认认真真解释着,杨善了然哦了一声,喝完水便掀了被子准备起身,“那你大可以帮点自己擅长的,比如教他们好好练武,你的武功足够能教他们所有人了吧。况且不是说要交给几位将军一支代表民间力量的灵活先锋队么,重点就教那些人,给他们更好的武功,在这时等同于教人保命甚至胜利,岂非再好不过。”

    因为玄阴教的人都会武而没想到这层的符申哑然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认这主意不错,比那些复杂的数字可要吸引人多了,而且说不定届时就能拉上杨善一起了。他细细思索起这事儿,刚想说什么,却见杨善已经坐到了桌边拿起了一本账簿,还扭头朝他招了招手。

    “不过你要学这个的话倒也无妨,多会一些总是好的,需要帮忙吗?本官倒是会一些简单的,说不定在这事儿上可以教你一把。”

    那人说着笑盈盈看了过来,目光中分明有一抹促狭。这是看自己头脑发昏的反而不肯放过了?符申大概懂了,然而懂了也没什么用,只得哭笑不得坐到他旁边,叹了口气认命道:“那就多谢杨大人指点了。”

    两人便围绕着这账簿的事情又在屋里待了一个多时辰,符申大致弄懂了一些,见天色渐暗,又思及杨善专注了这么久,对精力怕不是又一番损耗,便及时结束了今日的学习,只说该吃饭了,便怂恿着对方一块儿直接去楼里吃。

    开酒楼的好处便在这时尽数体现了,符申即是东家又是教主,后厨一听要在这儿用饭,不消他们开口,立刻把招牌菜都上了一道让他品鉴,知道这位好友负伤,还特意少油少辣少盐,做得相对清淡,又给摆上自家酿的好酒,同时送上一盅清甜的桂花浆。

    就是苦了符申,他坐在楼里最好的那间雅间里,还是有些不习惯,过好的环境让他这个漂泊半生的务实游侠着实不太自在。虽然已经好几次了,但看见满桌的食物他还是觉得可惜,吃不完未免太浪费了一些。

    见多了各类宴请招待的杨善倒是挺习以为常,他唯一不快的是面前有好酒却不能喝,只能饮那甜甜的糖水暂时抵个馋。符申见他目含幽怨,直勾勾盯在酒坛上,就猜这人大概是酒瘾犯了,他无奈叫人把酒撤下去,和他同饮那挺大一盅的桂花浆,温声笑道:“等大夫说你能喝了,我们来通宵达旦的痛饮一晚都没问题。”

    “……本官当然知道,还不至于这点自制力都没,”杨善翻了个白眼,拿着筷子将面前的菜全都尝了一遍,又瞧了瞧符申的神色,轻哼道:“倒是你,觉得太奢侈了?那就在上菜前和他们说清楚,现在都摆上来了,那就只管享用就是,否则只会让他们以为哪里没做好,平白担惊受怕。何况剩菜不一定就是倒掉,你去后厨问上一圈,说不定能收获一些未曾知道的利用方法。”

    符申闻言有些讶然,方才的账簿也好,现在也罢,杨善在生活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很多、之前做卧底时没机会了解的地方,都让他耳目一新、另眼相看,果然赖在府里多相处多交流的决定是对的,总得离得足够近了,才能有机会察觉些不为外人道的微光。

    “是是,杨大人说得对,符某今日获益匪浅,改日定当好好报答。”他故意说得一板一眼,还一本正经地起身行了个礼,轻松的氛围下杨善嘴角也不由自主勾起,只挥了挥手笑骂道:“符大侠还是少来这套,有这空闲不如把账本好好摸透一下吧,今日粗浅一试不是发现了几个小问题么,你可以再研究研究的,看是我们搞错了还是真出了差错,这不是就起作用了么。”

    符申笑着应了,只觉得这顿饭吃得是前所未有的畅快。用完饭他们也不用付钱,径直回了后院去等大夫到来,那位姗姗来迟的大夫在京城里算是鼎鼎有名,要论原因,医术高超是其一,其二则是对病患要求挺是严格,只要是不好好遵照医嘱的病人,管他什么平民百姓还是皇亲国戚,都能被他耳提面命地说教一通,直到好好遵守了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