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不算慢,西餐吃来吃去统共也就那点东西,杜航拿了外套起身说不耽误他俩夜生活先走,李洲抬抬下巴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他送了人上车没急着回去,在门口点了根烟叼着等江谶收拾完吧台,结账时捎带着打听过,调酒师这活和服务生不一样,点完库存看着没人要酒了就能下班走人。

    李洲还在门口站着百无聊赖转打火机的时候,戴一顶鸭舌帽的陌生人擦着他肩膀推开餐厅门走进去,李洲漫不经心瞥了一眼,陌生男人让帽檐挡住大半张脸跟狗仔似的,这个点来吃饭也太没时间观念了吧。

    念头一过也没多想,李洲把脑袋缩回来继续转打火机,门口负责迎宾的服务生看完这一出捂着嘴低笑出声招呼道,“进去等他呀,外面冷。”语气透着调侃含义。他摸了摸鼻子再度推门,也没往里走,就站在门口跟服务生侃大山。烟抽完了等半天没见江谶过来,李洲就止住话题目光往南边那一片投,他这一看愣了愣,刚刚那个鸭舌帽男就坐在吧台前,离得太远看不清是在点酒还是说什么,本能察觉到一丝平静之下涌动的不对劲气息,他蹙眉往那一片走去。

    他的直觉没错,李洲刚坐下来耳朵就捕捉到鸭舌帽男的一句话,那声音阴冷又满含怒意,打招呼的话也像威胁语气,“这么巧…你最近过得还不错啊。”听起来就不是普通的熟人关系,李洲身体侧坐着往那男人的方向倾了倾,准备好了有情况就及时做出反应。

    李洲在等江谶回答,等了半天也没结果。他疑惑着抬眼去望,这一望就心里咯噔一下。江谶这会儿像一个…受惊的动物,抓起削冰刀紧攥在手里,太用力手指骨节也泛起白,完全处于警觉状态。似乎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凶狠攻击上去,撕咬、搏斗、不死不休。他终于回答了,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勉强挤出来那样,“你滚远点别出现,我会过得更不错。”这是李洲从未见过的,能从声音里直接感受到的直白剧烈恨意。

    鸭舌帽男似乎也被吓住了,气势弱下来一半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强撑着冷笑一声,“这么久没见了,你还是这个德行…”他看向江谶手里的削冰刀,又开口挑衅,“这些年不好过吧?你还敢再来一次是吗?我他妈不信!”

    李洲坐不住了,再等怕发生点收不住场的惨案。他站起来先去踹鸭舌帽男的椅子,把人连着转椅蹬远了一段距离才去摸江谶攥冰刀的手背,一碰就感知到手底下的那只手冷冰冰的,紧绷着不肯放松,他语速急促地低声安抚,“没事没事,我还在呢,先松开,看你手硌的。”

    这一番动作太亲密,其中暗含的关系不言而喻,鸭舌帽男自然也看出来了,连计较李洲一脚给他踹出去这事都顾不上了,夸张地冲着李洲的方向讥笑出声,“你好这口啊?你处了个杀人犯你知道吗!也真不怕晚上睡着了给你捅喽。”

    鸭舌帽本就是为了找事来的,自然不愿意压低声音,恨不得嚷嚷得出了餐厅大门整条街都听见,杀人犯三个字作为这句话最值得被重视的部分响彻餐厅。服务生、没走的几桌顾客、主厨,无数双好奇探询的眼睛看过南边的这个角落,目光似乎化作实质性的刀刃,扎得人无所遁形。李洲脑子“嗡”的一声,还没琢磨过来这话什么意思就先挡在江谶身前隔绝那些绝对称不上善意的目光,如果不算宽的木质吧台是一方暂时安全的孤岛,他必须得是最后一层屏障。

    “就一点小矛盾!恰好碰到了又撞上他喝多了,管不住嘴什么话都瞎说。”李洲先去跟那些打量着这个角落的人大声解释,面上摆出一副轻松表情,力求把这场闹剧先入为主定性为酒后闹事。

    李洲表面气定神闲斥责着鸭舌帽耍酒疯,实则站在吧台前只感觉自己的恨意也被引燃起来熊熊燃烧,要不是有人看着真想给这个男人脸上来一拳狠的再问问他凭什么。那是他才从死亡边缘拽回来的人,是为了自己随口一句想买车就愿意踏出一步去努力生活的人,今天还是江谶刚找了工作的第一天!

    李洲甚至不敢去想背后的人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后背布料已经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扭过头嘴里还是那句“没事儿”。眼看着鸭舌帽不依不饶还要再辩驳几句,他身后的人从吧台后走出来了。

    “你对我有私仇我知道,但是要不要去查查犯罪记录,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口口声声的那个杀人犯?”江谶悄无声息松开握住刀柄的手指,平静开口。他站到李洲身边,面无表情死死盯住鸭舌帽,眼神冷得像是能凝结起冰。

    “当年的事情你有怨气可以私下找我解决,别来闹了,很好看吗?”

    鸭舌帽眼看现场风向已经转到不利于他的那一边,食指伸出来用力点了点江谶,把那顶鸭舌帽从头上摘下来往地上一摔转身想走,还没出餐厅大门就叫主厨带着几个服务生拦下来。主厨还穿着白色制服,扳住鸭舌帽的肩膀使力一捏,“诽谤完就跑吗?我们报警还是你给我员工道歉,你自己选。”

    真论起来鸭舌帽占不到便宜,他这一趟临时起意的找茬本来也就是冲动使然,咬紧牙关憋了个抱歉出来明显依旧不甘心,他转身推开门就跑,背影也透着几分狼狈意味。这次主厨没拦,要的就是一个结果。

    闹剧收场,食客看完了也都转过身去该吃吃该喝喝,有热心的犹在义愤填膺,“什么人啊,这不是故意坏人工作吗,一听报警还不是跑了!”李洲一听赶紧附和着骂两句。店里其他员工也说没事,现在什么人都有,连声催着江谶先回去休息休息。李洲一颗心提起来就放下去,朝着其他人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今天还是多谢了,我们先走啊。”

    这一路上江谶的状态明显受了影响,似乎还沉浸在那个环境里轻易无法抽离,想要张口反而像说不出来话似的,几次努力没有结果后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在出租车里坐着安安静静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洲看着干着急,想安慰两句又知道有外人在场不是开口的好时机,只好对着沉默,反反复复去摸他的头发,摸他垂在肩膀的小辫子。

    回了家开灯,李洲换了拖鞋觉得自己总算把脑子里纷纷扰扰的思绪理顺了,他这才开口,没提刚才发生的事情,而是继续之前的玩笑话来缓和气氛,“嘴上说联系方式有规定不能给,还不是愿意跟我回家。”

    江谶没有接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