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大门甫一打开,一股凌冽的西北风凶猛的刮了过来,空中被裹挟的雪花趁机就涌进了苏家的大门,一下又一下搧在苏成运蜡黄瘦削的脸皮子上,干涩的疼。

    他缩着脖子,立刻裹紧了身上半旧的黑缎子棉袍,头上的瓜皮帽却没能幸免,一下给刮掉了,他只得恨恨的骂了句:“这贼老天,要冻死个人!”

    苏成运的老婆蔡小娥刚要踏出西间,扭头看见屋外的狂风暴雪,立刻缩回了屋里,将脚上的暖鞋蹬掉,上了炕,烧了一夜,炕上只有点余温,屋里也不暖和了,但也比外头强多了。

    那瓜皮帽是羊羔绒做的,在地上滚了一圈,沾满了灰尘,苏成运小跑着捡起来,仔细拍打干净,才拎起一把秃了头的扫帚,“刷刷刷”的扫起门槛旁边的落雪来,这地方稍不注意容易滑倒。

    扫完了,还不见蔡小娥出来,就喊:“怎么又缩屋里去了?赶紧出来做早饭,我和小强一会儿还得去上班呢。”

    蔡小娥盘腿坐在里间炕上,不动如松,嘴里嘟嘟囔囔,“……上班,上班,呵,前儿你俩干了一天,给了一斤的玉米面,昨儿又干了一天,就只给八两高粱米,今儿估计能有半斤地瓜干不?挣的还不够家里吃一天的,从我嫁进来,就没享过一天的福,这日子过得跟王小二过年似的,一年不如一年了……”

    自打她嫁进来,这种抱怨的话就没断过,苏成运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催促她:“赶紧的,别耽误正事。”

    蔡小娥怕冷,就是不露头,在屋里干嗷了两声:“哎哟,我这心口又疼了,憋屈的难受,喘不上气来……”

    苏成运叹了口气,自从老大被抓了壮丁,她就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刚开始那两年,也给她叫大夫抓药,可花了好几十万块出去,就是不见好,说犯就犯,让人没辙的很,后来他也觉察出来点意思,就再不浪费那个钱了,婆婆拿捏媳妇,是内宅的事,不该他管。

    蔡小娥呻|吟了一会儿,才说:“幺妹呢,让她做去吧,叫她来拿钥匙。”

    其实,每天的两顿饭都是幺妹做的,她作为婆婆,掌管着家里橱柜的钥匙,只是每回做饭前把粮食从橱柜里舀出来,剩下的就交给两个媳妇了,幺妹手艺好,经常都是她掌勺,老二媳妇烧火。

    苏成运跺了跺脚,震掉棉鞋上的雪花,也纳闷呢,“往常这个时候,幺妹早就起床忙活开了,今儿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影儿啊”

    他有一个瘫在床上十多年的老娘,拉屎撒尿自己控制不了,也说不出话,幺妹每天早上要早早起来给她接尿,如果拉在床上了,还得给她擦洗、换衣裳、换铺盖,因此,家里这么些人里幺妹每天起的最早。

    “你快去东间看看去。”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蔡小娥不想动,就在炕上扯着嗓子喊:“幺妹!幺妹!太阳都升起来老高了,你还不起来,奶奶要撒尿了,赶紧起来给她把尿壶,听见了没?”

    自家这房子,外面虽是青砖石脚的墙体,厅堂里却全是木头,东屋跟西屋就隔了两堵木墙,中间一间堂屋,隔音效果不说没有吧也很弱,按理说,幺妹早就该听到声音起来了,可奇怪的是,东屋里一直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又等了几息还是没动静,东屋里住着老娘,也住着大儿媳妇,公公不好进儿媳妇屋里,苏成运只好挪步到西厢房,站在老二儿子苏小强的窗子下,“小强,醒了没?赶紧起了,别耽误了干活。”

    单薄的砖墙好似挡不住屋外的酷寒,怒吼的寒风把窗户纸刮的哗啦啦响,苏小强非但没有起床,反而又往被窝里缩了缩,不过他嘴上答应的很利索,“爹,起了,正穿衣裳呢。”

    等听见他爹的脚步声走远了,他才用胳膊肘捣了下他媳妇田桂花,“听见了没,赶紧起来去做早饭。”

    又不是聋子,婆婆那么大声,谁能听不见?